黑屋子裡捉不存在的黑貓

外婆走了，永遠的。

去年的這個時候，好不容易才從鬼門關前將外婆拉了回來。這次，外婆走得令人措手不及，才剛插管進加護病房，轉眼隨即沒了心跳呼吸。

這一年，外婆反覆進出醫院多次，心肌梗塞、血糖過低昏迷……，心疼她老人家所受的苦，但也不忍就此鬆開她的手。每次進出醫院，都是一場與生命的拔河。勝了，歡欣鼓舞的凱旋出院回家；然而這次，我們是永遠的失敗了。

拈香跪倒的同時，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。雖然聽說：生者的眼淚滴在亡者身上，會燙傷她的肌膚。生者的哭聲，會讓亡者留戀人世無法安心離去。但是，怎麼可能不哭泣？不哭出來，我胸口的痛怎麼舒緩？

靈堂上，外婆靜靜的躺在黃色蓮花被下。我很想看看她的容貌，摸摸她的手。前些日子才幫她修剪過指甲，又長了嗎？她的皮膚總是乾燥，有沒有人記得幫她抹乳液？

小時候的寒暑假，媽媽上班時把我託付給在市場賣塑膠袋的外婆。小時候要分辨外婆和奶奶，就是用「賣袋子的阿嬤」跟「褒忠阿嬤」來區分。

陪著外婆拎著沉甸甸的塑膠袋在市場裡穿梭送貨，順便品嚐市場裡各個好味道。

打開店裡所有櫃子的門玩扮家家酒，假裝自己住在深宅大院，每道櫃子門都是我的朱門。

學外婆跟人含笑點頭打招呼，搬張椅子坐在店門口，對著過往人們，不管認識與否，都不停的對他們點頭，直到點到自己睡著。

在店裡爬上爬下，一時踩空，整個人一骨碌的滾下梯子，再一頭撞上椅子。面對外公受到驚嚇的臉，再痛也不敢哭。（那是第二次在外婆店裡撞到頭，更小的時候，從椅子上摔下來，跌個頭破血流，大腹便便的媽媽抱著我跑過好幾條街去找醫生）

在外婆的店裡，外婆縫製了兩條被單給我跟二蔡。裡面的被子是外公親自去棉被店彈棉花（已經漸漸消失的古老行業呵），紮紮實實厚厚一條，上面還寫了我們的名字。

那一爿小小的店面，是我童年記憶的一部分。去年外婆住院後，便悄然收掉了。今年，我連外婆也失去了。